男七舍前的碉堡（高潤清攝）

在斷片的時光裡，如果那些白磷、硝酸與烈焰曾經造訪，這裡可曾書寫一頁悲壯史詩。聽春風柔和吹拂著沁涼，幾隻雀鳥、松鼠嬉戲，圳水滔滔潺潺直把歲月叫老。可老天是否知道春夏秋冬的遞變，卻是人生半百鑄練的咀嚼，有著傷春悲秋的拓印，留下無常際會。

我的足跡不經意佇留滿是盤根錯結的機槍堡、防空洞，那些曾經護守這孤寂山丘的無名英靈，可知這兒如今充滿人文薈萃的盎然詩韻與羅曼蒂克的戀曲傳唱，讓碉堡不再冰冷塵封。

也許青春在冷酷無情的烽煙淬煉裏，它們夢想的世界該是平和、恬靜與無爭，有著美麗動人的情歌與詩趣。然而歲月總是戲謔，當夢想成了碉堡與機槍堡圍繞，黑夜成了莫名庇護，那些生與死的註腳，就成日常習性。可知道那些年白天是多麼淒慘的賭注，火網交織著、彈雨炸裂、灼燒著驚慌與哭泣。那些猙獰鐵鳥不停撒下濃灼烈焰與噬血腥臭，瀰漫著生離死別的場景，讓多少築夢的年輕人來不及書寫屬於他們史詩般的扉頁。

歷史是冷酷的，當烽煙被人們無意或刻意淡忘，這裡烙印的故事早已覆蓋著剝落的痕跡，如茵的草被與林蔭樹根，試圖遮掩一切。其實也無須費周章，冬、春之際的九降風颳起令人繾綣情思，總是多愁善感的腳本。夏、秋時節如雷灌耳的蟬樂，總讓人慵懶成鄉愁，在浪漫曲俓聆聽鐘聲敲響新世紀的崢嶸。

如今多少足印踩踏過綠茵覆蓋與老樹盤根的碉堡上，一屆又一屆驪歌響起的前浪消失於後浪的湧至，然而又有多少人曾停下腳步，探詢曾經固守這塊土地的無名英雄。記憶是很容易被遺忘，當雙連坡上的夢想都成群結隊離去，而塵土堆壘成礫岩，試問這是多麼值得考古的采風。它不遠就在我面前，只是美景包裝下，它不再是古戰場，而是逐漸在地表上被沉埋的一段你我都不曾想像的烽火歲月。它曾經是無數生命的吶喊與憤怒，它曾經庇護著生命的延續，雖然消失於歷史輪廓裡，但它還是堅固守護著它曾經擁有的史詩。

荷花池畔的機槍堡（高潤清攝）

中大校園內的碉堡，有著一段被遺忘的斷片，那曾是情人的淚眼、那曾是啜泣的慈母、更是袍澤間投名狀的誓言，在此留下無悔憑弔。在永夜伴隨與蟋蟀唱和，在北風與暴雨刻度裡，它座落於男六、七舍與女一至四舍及職員宿舍間，它並不孤寂，只是鐘聲催促著形影，掠過一瞥而逝的光點而已。

我佇立光影下，寫一個斷片的夢。讀你．碉堡歲月：

別讓黑夜灼燒成白晝
淒厲引擎呼嘯而去
英雄與膽小者擁抱
一頁血腥的悲壯

和平年代降臨
荒頹記憶的勳章
沉埋於翠茵掠影間

歷史扉頁的風化
誰遺漏雙連坡
人們淡忘一切悲慟
崛起風華的詠嘆
沉戟雕琢的號角
不再家書抵萬金
刻鏤天地靜美

戲謔的孤寂
傳說阿飄來過
但不足以勾勒
風華再現的瑰麗
ㄔ亍著書聲、風聲、雨聲

你銅鐵堅壁留下一瞥無名在中大

民國110年5月12日寫於中大